雪兰花

【袁史】慢慢(67)

67.

史今没想到会在“慢调”碰上柳雪,还是喝醉了的柳雪。王昊和王芜一左一右的守在她的身边,王昊神情颇有些担心,隔着柳雪,低声跟王芜交代着什么。

宁灵坐在离柳雪不远的位置上,拨弄着怀里的小提琴,目光时不时望向柳雪的方向。

年前的那场“竞歌”后,柳雪和L乐团的关系依旧不好不坏,但倒也没再有过明面上的摩擦,反而更像王不见王,双方的工作时间完美的错了开来。不知是王昊的有意安排,还是柳雪和L乐团双方达成了某种默契。

接触时间长了,宁灵和史今的关系也有所改善,平日里碰上了,也能站一块聊上几句。宁灵性格活泼,为人爽朗,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青春活力,这一点倒是和柳雪很像。宁灵远远见史今推门进来,挥手示意他来一下。

史今有些担心柳雪,但宁灵态度坚决,他只好先走到宁灵这边坐下,问她:“是有事找我吗?”

宁灵望向柳雪的方向,有些担心的道:“她状态不对!”

史今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柳雪明显醉了,但还能控制自己的肢体,并没有东倒西歪,而是坐的笔直,酒小口小口的喝着,很优雅,状似惬意,却明显不是惬意。史今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从她笔直的坐姿里,看出了不对劲。他从未见柳雪坐的如此端直,不是说她平时坐的不端正,而是柳雪向来随性,无论做什么,都是开心、舒服第一。

“她来多久了?”史今收回目光,问宁灵。

“有一个小时了!”柳雪是她们乐团表演刚开始的时候进来的。

“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宁灵拨弄琴弦的手顿了一下,仰头戏谑的看着史今,笑:“今哥,你觉得我能发现什么异常呢?我跟那位平时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谢谢!”史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起身离开。宁灵和柳雪确实太像了,从各方面来说。典型的嘴硬心软。

突然得了史今一声“谢”,宁灵颇为不自在的低下头,故作很忙的样子,继续拨弄小提琴。

“小雪,你不能再喝了!”

史今走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王昊在劝柳雪。

柳雪状若未闻,跟吧台又要了一杯酒。

“昊哥,这......”调酒师为难的看向王昊。

王昊拧着眉盯着柳雪,感觉下一秒就要爆发,却在临界点的时候偃旗息鼓,暴躁的冲调酒师挥手:“给她!给她!要多少给她多少!”

“昊哥!”史今按住了调酒师将酒递向柳雪的手,面向王昊,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王昊犹豫了一下,吩咐王芜看好柳雪,跟史今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进去后,王昊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隔绝了门外纷乱的声音。

史今没说话,因为今天是王昊叫他过来的,他在等着王昊开口。

王昊背对着他,似乎在斟酌措辞,好一会儿才转身,一脸凝重的问史今:“你还记得赵明吗?”

史今神色不动,故作认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答:“我给他做过几次代驾。之前听人说他已经......”

“对!就是他!”说话间,王昊一直在观察史今的表情,“他的雇主昨天晚上过来了,说想了解一些情况,具体什么情况她没说。”却并未从那张平淡的脸上看出比平淡更多的东西来。

史今无奈的笑:“了解情况可以找警察啊?”一副特别怕惹麻烦上身的姿态。

王昊挑眉,不再看他,拿了桌上的一盒烟,抖出来一根点上,慢悠悠的抽了一口,吐着烟雾跟史今继续聊:“那位雇主,咱们惹不起,你就去一趟,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说了就行!别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别说,明白吗?”

“我......”

史今苦着脸还想拒绝,被王昊大手一挥,阻了话头:“那位就在后面的VIP包厢里,你现在就过去吧!”

“行!”史今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去了。直到出了王昊的门,史今才敛起脸上“不情不愿”的神情,往后面的包厢走。快接近包厢门口时,史今放缓了脚步,以几乎听不到脚步声的动作立在了包厢门口。以摄像头的角度看来,他立在门口,恭敬的鞠了个躬,头顶的发茬儿堪堪碰到包厢的门,听不到他对着门内说了什么。

事实是,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低头在听包厢内的动静。初步判断,里面至少3个人以上。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史今没有犹豫,转身快步离开。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一瞬间,包厢的门内伸出了一只粗粝的手,一把握住了史今的手臂,一个用力,直接把他甩进了门内,门应声关上,锁死。史今被摔在地上还没从突变的情况下反应过来,已经被一把刀驾住了脖子。

刀既然没有立即砍下去,说明还有得谈。史今稳了稳心神,抬头看了眼房间内的情况。屋内共有四个人,三个块头很大的彪形大汉,把他甩进门的那个人,身高至少一八五,250斤重量级,打扮和发型却中规中矩,走在街上,只会让人认为他是个身高体壮喜欢健身的普通男人。可史今知道,就方才他直接拽他进门的那一手动作,瞬间捏住他脉门的手法,着实不是一个普通男人会有的。另外两个人跟拽他进门的人差不多身量。第四个人史今见过,确切的说,是见过他的照片,在张茜家客厅里和袁朗给他的关于刘铭的资料内。

“你查了我这么久,查出什么了?”刘铭摁灭手中的烟,抬头看史今,身上带着久居上位的人的淡然和从容。

史今站直了身子,脖子上驾着的刀也随着他的动作变换着位置,始终保持着能一刀要他的命却又暂时未伤他一分的距离。

“刘先生现在是想杀了我吗?”史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的刀,确实是刀,很大的一把西瓜刀。这个季节,用它砍西瓜刚刚好,“我还以为您会让人拿把枪顶我脑门儿上呢!”

“我不喜欢杀人!但我也知道你们这种人都是硬汉,要钱不要命!说吧,是谁派你查我的?说出来,我或许可以饶你和你那个朋友一命。”

“您也说了,我们这种人,要钱不要命。”史今话音刚落,冷不防肚子上挨了一脚,身子直接被踹到了对面的墙上,史今闷哼一声,缓了好一会儿,捂着肚子扶着墙想要起身,却在快站直的时候,又被人踹了一脚。史今疼的直抽冷气,干脆直接靠墙坐在了地上,不起来了。

“查你们的身份确实费了点事儿,不过也不是完全查不到。”刘铭站起身,走到史今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他,“我其实挺讲江湖规矩的,别让我动了动你家人的心思。”

史今瞳孔一缩,仰起头,定定的看着他,不避不闪。

刘铭仔细打量了他一遍,眉头越皱越深,沉声问:“你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说吗?”

史今猜测着他不敢在这里杀人,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只带了一把砍刀。有些事,他想赌一把:“有个故人,让我向你问好。”

“谁?”

“朱胜君!”史今盯着他的眼睛,咬字清晰的说出了这三个字,果然看到刘铭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异样。看来当年朱胜君在部队里的意外受伤和退役回家途中的意外车祸都没那么简单。

“你这是在找死!”刘铭很快恢复平静,淡淡一笑,背过身去,冲其他三人道,“把他带走吧,做的干净点!”

“是!”

拿刀的壮汉和把史今拽进门的壮汉一起,“夹”着史今往包间内走。VIP包厢里,有一个套房,史今是知道的。套房特别隐蔽,厚重的窗帘根本透不进一点阳光,而且隔音效果也特别好,厕所里还有一个大浴缸。平日里,这个房间是供客人“娱乐”用的。只是今日,怕是要被人用来杀人分尸,消灭证据了。

刚进门,史今就看到了房间地板上的两个大黑袋子,说不害怕是假的,他可不想被人剁了装在哪两个黑袋子里。

史今强迫自己把目光从那两个黑袋子上移开,大脑飞速的想着自救的方法,但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往另外一个杀人毁尸绝妙之工具上去看,那个超大的浴缸。

“放心,不会在浴缸里杀你的,那样血流进下水道或者黏在管道上,处理起来更麻烦。”男人把砍刀丢在地上,从腰间掏出一把小斧子,真的是一把不大的斧子,连上木把也就20公分长,斧头约七八公分。斧子虽然不大,但卸他身上这些零八碎儿足够了。

男人语气轻松,看那熟练程度,怕是常做这个。史今肚子上的疼痛劲儿已经缓过来了,心慌恐惧却无法控制。

男人注意到他的恐惧和害怕,陡然笑了一下,像是刽子手临行刑前对死刑犯做的最后一点人道主义慰问一般,用没拿斧子的那个手拍了拍史今的脸,道:“兄弟,都是道上混的,到了那边也别埋怨!干咱们这一行,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钱的,对吧?”

“跟他废那么多话干吗?赶紧动手,我还等着回去吃饭呢!”另一个男人欲夺过他的斧子,直接动手。

史今注意到,男人的右手上纹了一个特别不起眼的小蝴蝶,与其说是纹上去的,倒不如说是小女孩儿玩儿的那种贴画贴上去的。

史今眼神微动,稳了稳心神,开口却满是急切:“等一下!我有个生财的路子,就看二位怎么选了?!”

“去!你一个快死的人了,说什么生财的路子?发死人财的路子吗?”“蝴蝶”男推了史今一把,再次从另外一个男人手里夺斧子,却再次落了空,男人气恼的嚷,“怎么个意思?你还没发完自己最后那点善心准备再祷告几句是吗?迟恐生变知道吗?”

拿着斧子的男人没理他,只盯着史今问:“什么生财的路子?”

“你出门告诉你们那位爷,我有找到朱胜君的线索。找到朱胜君,您二位就是头功一件!”史今说的认真,眼神坚定,“相信二位也注意到了,我刚刚提到朱胜君时你们那位爷的态度。信不信由你们,眼前就有这么条生财立功的门道,就看二位能不能把握住了!”

“我们怎么信你?再说,既然是让我们俩立功,你现在直接告诉我们俩不就行了?你让我出去找那位,分明就是想支开我们其中一个人,然后只留一个人你就好对付多了,是吧?你真当我傻吗?”“蝴蝶”男立马提出质疑。

“我看你就是傻!我现在告诉你们,你们就会把我杀了,你觉得我会现在说吗?我必须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跟你们说生财之道吧?所以,劳烦二位,去跟外面那位爷说,在你们的斧头和砍刀之下,我怂了,我想活,我不仅自己想活,我还想家人也活着。所以,我一定会说出我知道的线索的。江湖规矩,为了报答二位,我会将最重要的找到朱胜君的线索,留给二位。二位放心。”史今见有的谈,自然是要冒险一谈的。

“可信吗?”“蝴蝶”男狐疑的侧头看拿着斧头的男人,男人一直沉默着,在观察史今,良久,悠悠的道:“当然不可信!他把我们都当傻瓜了!别跟他废话了,动手!”

男人冲“蝴蝶”男使了个眼色,“蝴蝶”男会意,走过来直接捂住了史今的口鼻。他们显然是不想弄的到处都是血,所以选择先闷死史今,然后再动手分尸。

“蝴蝶”男的身量几乎是史今的一倍,扑过来捂住史今口鼻的时候,直接把史今遮了个严实,史今在他手下连扑腾的机会都没有。

可直到“蝴蝶”男在他面前轰然倒下,男人才惊觉不对。斧子直接朝着站在门口的史今飞了过去,史今偏头躲过,但见那把斧子擦着他的耳边,钉进了身后的胡桃木门上。史今堪堪躲过那把斧子,来不及喘息,蹲下身来,就地一滚,右手直接拿到了地上的那把砍刀,局势逆转,史今没有丝毫犹豫, 在对方冲过去准备拔下门上的斧子继续砍杀他的时候,手中的砍刀直接劈向了对方的右手腕,只听得那人一声惨呼,抱着手跪在了地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史今一招制敌,并不恋战,迅速拔下门上的斧子,在门内门外两帮人反应过来前,冲到了窗边,越过厚厚的窗帘,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刘铭和手下听到动静冲进来的时候,房内已经没了史今的踪影,而他的手下,一个侧脖颈处被扎了一刀,生死不明,另一个右手腕被砍了一刀,腕骨全断,只余寸许皮肉承担整只手的重量。

刘铭皱了皱鼻子,扫了一眼被风微微扬起的厚重窗帘,吩咐道:“追!他跑不远!”他实在是闻不得任何血腥味儿。

“甭费劲了,你们被捕了!”

刘铭捂着鼻子准备转身离开那个充满血腥味的房间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瞬间,刘铭等人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三名警察端着手枪对准了刘铭等人。刚刚跳窗逃走的史今,也被一名警察押着回到了现场,至于被史今拿走的斧子和砍刀两把凶器,此时正在一位女警官的证物袋里装着。

“警......警官,怎么回事啊?”王昊惶急慌忙的跑过来,想问一下情况,在注意到地上躺着的人时,吓的冷汗直冒,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刘铭的目光从史今出现后就没从他身上挪开,眼神晦暗不明,直到警察把他带走,他都没再说一句话,也没反抗。

刘铭和他那个在外面守着的手下被带上了一辆警车,史今被带上了另外一辆警车。手腕被砍和脖颈中刀的两位被120拉走了。

酒吧内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大家议论纷纷,讨论着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到有人脖颈插刀被抬出来时,不少人发出了一阵惊呼。

“杀人了!”

“卧槽!”

“有个人的手被砍掉了一半!”

“你没看到有个人喉咙被捅了一刀吗?活不成了吧?”

“这地儿以后可不敢再来了啊!”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走走走!回家回家回家!”

......

等警车离开后,客人们也迅速的离开了。今天发生这样的事,说不后怕是假的。

整条街估计都要冷清几天。

柳雪趴在吧台上,醉的深沉,对于方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无知无觉。

王芜和其他服务员忙着帮王昊处理骚乱和现场,没空看顾她。

L乐团的其他成员在客人离开后,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宁灵抱着自己的小提琴,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自史今离开后,她连姿势都没有变过。确切的说,今天晚上她好似跟自己的小提琴耗上了,从来到现在,拨弄了三个小时了,一晚上一首歌也没上台唱。同伴收拾好东西走过来跟她道别的时候,她目光扫过趴在吧台上睡的人事不知的柳雪,无奈的叹了口气,冲走在最后的一个男孩儿道:“小年,你等等!晚上还有事儿吗?”

被唤作“小年”的少年摇了摇头。

宁灵起身,走到他身边,道:“没事儿的话跟我一起送柳雪回家吧!”

“可......”小年本想说‘你们关系不是不好吗’,话到嘴边转了个方向,“我们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儿啊!”

“昊哥肯定知道,一会儿问一下!”

宁灵和小年从王昊口中得到柳雪家的地址后,打车送柳雪回家了。

王昊焦虑得在办公室里团团转,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摊上这种事儿,他知道对方不好惹,却没想到对方会带凶器。

“哥,要不请道上的朋友帮帮忙吧?”王芜悄悄走进来,关上门后,小声道。

“你说什么?我说过多少次,这种事你别管!”王昊暴躁的把王芜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想着当前的状况和对策,确实越想越害怕。想到赵明的死状,更是吓得脚下一软,扶着桌子才勉强没跪在地上。

“糊涂啊!真是糊涂!”昨天那个人来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怎么就一时糊涂,答应了他让他们在酒吧里碰面呢?还有那个史今,他是真的看不透了。明明那么普通的一个人,没脾气,没性格,长相一般,连业务能力都一般,怎么就招惹了这么个大人物呢?!

******

三个人被带到了不同的房间进行讯问。

讯问史今的是两个年轻警察,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可看他们肩上的警衔,其中一位已经是三级警司警长级别。

但见这位警长冲自己同伴点了下头,他的同伴便起身关掉了讯问室内所有的监控,然后放下手中的文件夹,离开了,离开时还不忘帮他们带上了门。

史今心下奇怪,却也没表现出来。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对面人的目光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自下而上好好把史今打量了一遍,嘴角的笑容也不似方才面对同事时那么恰如其分,甚至有往开怀大笑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史今心下已经了然,默默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几分。

“这是我第一次能定位到师弟的手机,实在值得庆贺!”岳进从证物袋里拿出史今的手机(实际是袁朗的),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看起来情绪着实不错,注意到史今正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他才稍稍收敛了下脸上过分得意的表情,认真的解释道,“放心,已经都安排好了!你只需要配合着在这里待足两个小时就行,剩下的我来安排!”

“好!”史今没有多问。

岳进把手机还给史今,叮嘱了他几句后就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拿了件浅蓝色的软牛仔外套:“换上吧!”

史今低头看了眼沾血的上衣,没有拒绝岳进的好意,把外套套在了自己的兜帽上衣外:“谢谢!”

“不客气!你先坐会儿,我去看看那几个人的讯问情况!”

岳进再次出去了,史今坐在凳子上,握着袁朗的手机,回忆着今晚自他进入慢调后发生的一切,除了隐隐的后怕之外,心中依旧有很多疑问没能得到解答。譬如,他在进到包厢前,一直以为包厢里的人是张茜,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刘铭,哪怕小雪和宁灵都暗示了他有危险,他也没想到这个危险是来自于刘铭,刘铭本可以不用亲自露面的,而事实是,自他假死以来,这么多年,他向来谨慎,从未以刘铭的身份示人。而这一次,是什么迫使他冒险一见呢?不是史今妄自菲薄,他自认自己还不足以让刘铭冒险跟他一见。莫非除了他们,还有另外一拨人在找刘铭,而那波人的某些动作,已经真真切切的威胁到了刘铭,甚至把他逼迫到冒险露面的境地?

那么,那波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是不是跟史今试探刘铭时说的那个“朱胜君”有关系呢?

史今长长的叹了口气,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此时已经是零点三十分。这一天,他实在是太累了,经历了方才生死一瞬的惊险和下午不知危险是否随时降临的心惊肉跳,他早已精力耗尽,脑子几乎已经转不动了。身体却因为后怕而有着难以控制的肢体反应,右手直到现在还有些抖。

在手机屏幕暗下来的前一秒,史今看到有三个未接电话。再次点开屏幕,发现这三个未接电话均来自他自己的手机号,来电时间分别为22:10,22:11,22:12。而这个时间点,他刚刚起身,走到柳雪和王昊旁边。酒吧里声音太嘈杂,他完全没注意到有来电。至于袁朗来电的原因,联想到刚刚岳进的态度,史今心中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凌晨一点十分,岳进走进来,在史今面前放了一份文件,让他签字。

史今大致看了下内容后,在最后那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整件事无论最后他们怎么定义,史今在里面扮演的角色早已定型,刊登在小报上,标题肯定会这么写:后海某酒吧服务生勇斗歹徒,凭一人之力解救顾客于危难之中。

凌晨一点半,史今走出警察局。夜风有点凉,史今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考虑是打车还是就这么走回去。这里离他租的那套小区楼不远,步行大约需要五十分钟,跑步回去的话,三十分钟足够了。

一声汽车鸣笛的声音引起了史今的注意,寻声望去,袁朗正坐在那辆车里冲他摆手。史今快走两步,来到车前。袁朗在他走近前就已经打开了车门,待他刚一靠近,就一把把他拽上了车。

袁朗拽人的动作有点粗鲁,扯到了史今腹部的淤伤,在座位上调整姿势时,史今下意识摸了下肚子,极其轻微的抽了口气。

“你怎么样?”车内有点暗,没有开灯,袁朗似乎没注意到史今的小动作,昏暗中,史今听到袁朗沉声问自己。

史今心猛然一颤,强装镇定,笑言:“放心!没受伤!”只是可惜了吴哲送他的那把刀,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拿回来。

袁朗没再说话,一脚油门下去,车飞出了三米远。

“你慢点,晚上超速开车也很危险的!”史今意识到袁朗有越开越快的意图时,急忙开口提醒。

袁朗开车的空档侧头瞅了他一眼,没忍住抬手摸向他挨了踹的肚子,发了狠般的在他的伤处狠掐了一下。

史今疼的厉害,握住他还要继续欺负自己的手,委委屈屈的告饶:“袁队饶命!小的刚刚挨了两脚,肚子现在还青着呢!您这样揉真的太疼了,要老命了!”

“你还知道疼,我真应该感到庆幸!”袁朗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咬牙道。显然还余怒未消。

史今隐约也能猜到袁朗生气的原因,虽然现在想起来还是怕的不行,但这事儿他自认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了最优的选择,他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什么。

于是,他尝试转移话题:“我有个疑问,警察怎么会出现在慢调?”他当时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报警。

“我报的警!”袁朗解释,“柳雪在九点五十一分的时候,给你的手机发过一条短信,提醒你酒吧里有问题,让你不要去。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十分了。”

果然,如他所料,袁朗打过来电话,是为了提醒他有危险。明白了!全明白了!

看着袁朗硬朗坚毅的侧颜,史今默默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很多时候,袁朗是一个比他还要心软的人,这让他既担心又心疼。

靠在靠背上,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史今觉得一旦他闭上眼睛,下一秒就能睡着,脑子也是一片混沌。在自己勉强还能打起精神的时候,史今窝在座椅内,闭上眼睛,认真的说:“袁队,你等我睡醒了再跟你做检讨吧?这事儿吧,你不能觉得因为咱俩换手机,导致我没看到提示信息,就揽在自己身上,是吧?哪怕咱俩不换手机,我可能也注意不到这条短信。这事儿呢,说到底怪我,我不够谨慎,明知道包厢里有情况,还不赶紧寻求援助,还彪呼呼的走到了包厢门口,等到我意识到不对,想要走的时候,已经来......”

袁朗一直安静的听着,直到旁边低低念叨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到最后,干脆没了声音,袁朗才扭过头看向史今。史今已经以一个不太舒服的窝姿睡熟了。他是真的太累了,这样别扭的姿势他都能睡着,甚至还微微的打起了小鼾,这给袁朗结结实实的心疼了一把。

想到某人腹部此刻可能已经淤青红肿,袁朗眉头皱的更深了几分。但看他睡的那么踏实,到底没忍心这个时候折腾醒他。

路过24小时药店的时候,袁朗停车,给他买了治疗瘀伤的药。

车快到公寓楼的时候,袁朗喊醒了史今。本想着先给他上一遍药再放他回去,可看史今含含糊糊的应着,自己就要开门下车,然后就被安全带拦住了,怎么都挣不开。

袁朗瞧着他半眯着眼在哪儿跟一条安全带较劲儿,一时哭笑不得,刚想探身帮他把安全带解了,结果人家自己个儿解开了。

安全带一开,史今顺势就下了车,人也清醒了那么一分,给袁朗关上车门,冲袁朗摆手:“赶紧回吧!注意安全!”

“回什么回?药还没上呢!”袁朗扬了扬手里的药袋子,无奈道。

史今探身接过他手里的药袋子,笑着道:“没事儿,我回去自己上就行!你赶紧回吧!”

“行吧,你回去别又犯懒,倒头就睡,一定记得上药!”袁朗拿史今没办法,交代了几句,示意他先走。
“放心吧!”史今会意,转身往不远处的公寓走去。直到史今安全的进了公寓楼,袁朗才驱车离开。

******

史今回去的时候,伍六一和李宇已经睡下了,史今不想吵醒他们,脸也没洗,牙也没刷,药也没上,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睡衣直接摊床上睡了。这一觉睡的是昏天暗地,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史今趴在床上看了眼表,已经上午十一点三十五了。

卧室外,除了能听到李宇玩儿游戏的声音外,还能听到厨房里菜入油锅的滋滋声。

史今撩开夏凉被,起床。等他收拾好出来的时候,伍六一已经把午饭做好了,李宇正在帮他把午饭端上桌。

“李宇,去喊谢楠过来吃饭吧!”伍六一摆了四个人的碗筷,吩咐李宇。

李宇二话没说,应了。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李宇走后,伍六一走到史今身边,低声问。早上起来看到洗衣机里的血衣的时候,伍六一着实被吓了一跳,“没伤着吧?”

“没事儿!我日后再好好跟你说!”史今精神不振的冲六一摆了摆手,不欲多谈。在伍六一“发难”前,史今转移了话题:“对了六一,最近你跟柳雪联系了吗?老爷子情况怎么样?”

提到老爷子的情况,伍六一露出了担忧的表情:“情况反反复复,不太好!”

“有时间你陪着柳雪带老爷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史今坐在饭桌边,叮嘱。见六一没再问昨晚发生的事,史今暗暗松了口气。

“我提过了,柳雪没什么表示!”伍六一坐在史今的对面,一脸愁苦的望着他家班长,“班长你说,柳雪她咋想的啊?”

史今也不是神仙,自然也猜不到柳雪的想法。但老爷子这种情况,最好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无论如何,六一你得想办法劝劝柳雪,让她带老爷子去医院看看!有什么问题,早发现,早治疗。要不等病情真的严重了,后悔都来不及。”

“我......我咋劝啊?班长你不是不知道我嘴笨,要不,你去劝劝柳雪吧?”伍六一一脸求帮助的小狗狗样。

史今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笑:“我劝没用!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你试试,说不定能说服她!”

伍六一听了史今说的方法,将信将疑:“能行吗?”

“能不能行的,你先试试嘛!”史今往自己碗里盛了半碗绿豆汤,刚放下勺子,李宇回来了,也是一脸的愁苦,“谢楠不过来了?”

“嗯!”李宇点头,“她说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大家了,还说过几天一定找机会请大家吃饭,好好谢谢大家。这会儿她正在楼下吃泡面呢!”

“行吧!她刚来不了解附近的情况,下午咱俩一起,去煤气站帮她租一套煤气罐和煤气灶,这样她在楼下就可以起火做饭了。”史今这话是冲李宇说的,“你也别站着了,坐下来吃饭吧!吃完饭咱俩就去煤气站。”

“好嘞!”李宇脸上终于见了笑,开开心心的坐下吃饭。

史今拿筷子搅了搅碗里的绿豆粥,看着孩子心性的李宇,抿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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